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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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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功撬開缺口後, 後面就很順利。

一院子數十人連日帶夜算計不停, 在十三午後就完成的糯米和蘆桿的核算。

蕭遲優哉游哉,吩咐再覆算一次, 不急。他趕在宵禁前的最後一刻, 才交出最終結果。

這是在卡蕭遇時間,剩下一日需將各項結果合算並折合成銀子, 再反覆驗算以確保無誤, 明日早朝上奏皇帝。

他這態度把蕭遇氣了個半死,不過他也沒空和蕭遲打嘴仗, 再怎麽忌憚蕭遲下絆子,前提也不能影響了他的正經差事。

連夜核算, 加班加點,反覆驗算確保無誤, 直到次日戌正才堪堪計算停當。

蕭遲這時已經睡下了。

早早用了晚膳, 消了食, 沐浴洗漱, 然後愉快上床, 枕著他的枕窩睡下了。

明天會是他第一次上早朝。

……

寅時, 天還黑著,王鑒輕手輕腳入內殿,輕聲喚:“殿下,殿下, 該起了。”

蕭遲立即就睜開眼, 翻身而起, 一身簇新的王鑒忙揚聲叫人,候在外殿捧著溫水銅盆巾帕的小太監們魚貫而入。

頭戴紅纓金翎冠,身著赤色盤領蟠龍朝服,腳踏皂色雲頭錦履,小太監們擡來人高的鋥亮大銅鏡,蕭遲垂眸瞥去,只見鏡中人一身赤紅親王朝服,眼眸湛亮,面如冠玉,身姿挺拔矜貴逼人。

他十分滿意,吩咐:“賞了。”

話罷,大步而出。

登輦,往位於外朝最中央的宣政殿而去。

這時不過剛剛寅末,僅東邊泛起一抹魚肚白,天還黑著,不過蕭遲一點不困,相反他精神奕奕。

抵達宣政殿前的大廣場,人已經不少,已按品級排成兩列整整齊齊。

蕭遲下輦,廣場依舊安靜無聲,不過明裏暗裏打量的視線不少,他絲毫不在意,順著勳貴和武將那一列直上,到了最前排,站進第三的空位上。

前面就兩人,皇太子蕭遇,還有新封安王的二皇子蕭逸。

蕭逸回頭,沖蕭遲微笑點了點頭。他禮部的差事辦得差不多了,今天也是第一次上朝,

蕭遲頷首,算回了個招呼。

接著蕭逸就轉過頭去了,宣政殿前不得喧嘩。

當第一縷金色陽光落在宣政殿正脊最頂端的巨大獸首鴟吻上時,“砰”一聲大響,兩扇朱紅色的巨大殿門啟動,緩緩往兩邊推開。

蕭遲仰首,由下往上,不得不說,莊嚴肅穆的此情此景很給人一種熱血沸騰的戰栗感。

“進!”

宦官高聲唱道。

文武百官魚貫而入,分列大殿兩側,少傾,靜鞭響,“陛下駕到!!”

“臣等叩見陛下,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!!”

“諸卿請起。”

低沈威嚴的男中音,皇帝叫起,他往蕭遲站的右列前頭看了一眼,問:“諸愛卿有何事啟奏?”

早朝開始了。今日朝上最重要的就是河工銀子核算完成的事,皇太子和戶部陳尚書已聯名具折,由陳尚書上奏。

陳尚書出列,拱手道:“啟奏陛下,有關河工銀子核算一事,臣等不負陛下所期,如今經已核算完畢。”

說著,將折子遞給下來的張太監。

皇帝接過翻了翻,和他預估的差不多,很清晰:“很好,著戶部調發庫銀,築堤修壩,務必在明年春汛前完成第一部 分工事。”

“臣等領旨!”

涉及臣工齊齊領旨,接著皇帝又交代了一些註意事項,最後看回陳尚書:“不錯,汝等有功。”

戶部工作做得確實不錯,建堤的前期工作已開始了,材料也運抵好些,陳尚書的折子很清晰,把這兩部分都錄得清楚明了。

陳尚書立即道:“陛下謬讚,臣老眼昏花,時有病痛,怎敢居功?此次全賴皇太子殿下監督主持,三皇子謹慎協助,領戶部上下,方能這般及時清晰。”

陳尚書極擅體察聖意,捋須又補了句:“三皇子雖初領差事,卻極有章法,負責算計的糯米蘆桿是一絲不差。”

他樂呵呵作揖:“臣賀陛下啊,又得一子分憂!”

皇帝被他逗得露了笑臉,說了一聲好,又看蕭遲:“既然陳尚書讚你,可見你是做得不錯的,當更加勤勉多學,不可懈怠,可知曉了?”

雖是訓懈,卻語調溫和顏面帶笑,可見皇帝是極滿意的。接著又給了賞,太子蕭遇有,完成禮部差事的蕭逸有,蕭遲還以被陳尚書誇讚的名義多加一份。

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心情愉悅,三皇子深得帝心看來果然不假。不過蕭遲這首次差事確實辦得不錯,有些事情是瞞上不瞞下的,但凡消息靈通點的,基本都風聞前幾日戶部的你來我往了。

看來,這三皇子也不是傳聞中那麽頑劣跋扈啊!

有些心眼靈活的,已尋思三皇子這名聲是怎麽來的,不著痕跡往皇太子方向瞄兩眼。

蕭遇如芒針在背,胸口一團惡氣憋得他兩肋生疼,偏他還不能露出異色,只能咬牙苦忍。

蕭遇有多郁怒難受,蕭遲就要多暢快,他利落跪地:“謝父皇,兒臣領命!”

“好!汝當恪盡職守,勤於王事,好了起來吧。”

“是!”

蕭遲站起,昂首而立,意氣風發。

大朝會足足持續了兩個時辰,後面還有不少瑣事,蕭遲卻丁點不覺得冗長,他聽得認真甚至興致盎然。

朝會就在蕭遲的意猶未盡中結束了,送走了皇帝,應付了過來寒暄兩句的重臣,蕭遇皮笑肉不笑說一句“恭喜三弟”,借口有事就走了。

蕭逸只當不覺,微笑拱手:“賀三弟了,愚兄慚愧,當再努力些。”

蕭逸和煦溫潤,素來合人,不過蕭遲偏偏不愛和他相處。他不愛,從不會勉強自己的,因此兄弟感情只算一般。

不過比起蕭遇也算好了,今天他心情好,於是也說了幾句。

兄弟兩個正說著,張太監疾走奔出廊下,見蕭遲還在松口氣,他笑著上前給二位殿下見了禮,又道:“三殿下,陛下有請。”

又朝蕭逸略歉點了點頭。

蕭逸忙道:“三弟去罷,我先回去了。”

很識趣打了招呼,蕭逸就走了。

蕭遲站了片刻,便跟張太監繞往後面的禦書房去。

……

印象中,皇帝並沒主動召見過他,除非他犯了錯或者鬧出什麽事。

朱紅色的廊柱一根接著一根,長長的廊道望不見盡頭,身邊慢慢安靜下來,蕭遲的興奮情緒亦有如大潮過了汐時,漸漸消褪了下來。

到了禦書房,他在殿門前站了片刻,才擡腳進了去。

“遲兒來了?”

皇帝卻很高興,他少見這般喜形於色,見蕭遲來,未見禮就叫起,又招手讓坐到他身邊來。

側頭看蕭遲,他的兒子不知不覺間,原來已長得和他一樣高了。

忽百感交集,心頭似喜又似悲。

蕭遲心臟似被什麽蟄了一下,又酸又澀,垂眸,不肯和皇帝對視。

他極不自然,好在皇帝很快回神,諸般心緒斂下,重新高興露笑。

“嗯,這回你做得很好。”

拍了拍蕭遲的手,皇帝說:“日後還要多看多聽,勤學不怠。”

蕭遲低頭嗯了一聲。

皇帝還說了好些其他,戶部同僚處得如何,差事可順利等等,蕭遲俱簡短應過去了。

皇帝不以為忤,最後問他:“工部上折,說王府一切俱妥了,你想早些這個月就出宮,還是再晚些。”

蕭遲抿唇:“我要早些。”

“好吧,早些就早些。”

皇宮住膩了,孩子長大,總想早些當家做主的,“那重華宮給你留著,你何時愛回來住住,午晌也方便歇。”

“好了,你先回去吧,朕稍後就下旨。”

……

當日,皇帝降下聖旨,著二皇子安王、三皇子寧王,月內出宮開府。

蕭遲該收拾的都收得差不多了,聖旨一下,他第二天就開始搬家。

先搬大件,再搬籠箱,而後是貼身細軟,最後才是人。

蕭遲的東西實在太多了,光庫房就三十多間,一隊隊騾馬奔走在宮門和寧王府之間,從早到晚足足搬了三天,人仰馬翻,才算搬得差不多了。

第四日,蕭遲出宮搬入寧王府。

總的來說,他心情還是非常不錯的。

順利完成戶部差事打響頭炮,讓才朝野上下刮目相看,一舉洗刷了多年頑劣不學無術之名。

緊接著,又大賞出宮開府,正式當家做主。

這麽漂亮的入朝一仗,他情緒當然高。有些話不好對其他人說,但裴月明是個例外,於是他興致勃勃地給她詳細轉述的朝會現場,又發表了許多感想。

“……你不知,他們當時那眼神兒,心裏必是詫異極了,想不到吧?哼哼!”

多年流言蕭遲也不是無知無覺,如今他一朝強勢洗刷,心裏那個暢快勁兒是別提了。

“你不知啊,蕭遇當時那臉色。”他哼笑:“低著頭都擡不起,就怕被人看了去,他賢太子的名頭就要掛不住嘍!”

反正一個字,就是爽!

跟三伏天吃冰西瓜似的,說不出的通體舒泰。

“如今看來,先前忍他一忍倒也無甚妨礙。”

想起先前被呂侍郎等人留難,他咬牙苦忍,這破天荒頭一回,道理是很明白,但實話說心裏一直是很憋屈很不樂意的。

但現在成果出來,蕭遲卻有種類似自豪沈澱的新感覺。

很奇異,不知怎麽形容,但他不排斥甚至很喜歡。甚至比打馬疾馳禦風而行,或許過往十幾年任何一件得意事都要讓他喜歡。

要是從頭再來一次,他想他會毫不猶豫照樣再做一次的。

甚至乎,連應付朝臣,他也開始覺得不是一件那麽煩人的事了。

這幾日除了忍怒以外,蕭遲還舉一反三稍稍按捺下性子應付戶部官員及朝臣,沒有不耐煩就甩手離去。

“也罷,和他們說幾句也沒什麽,朝上和宮裏終歸是不同了,……”

蕭遲搖頭無奈嘆,話裏話外頗有幾分看盡世態老氣橫秋的味道。

裴月明翻了個小白眼,這才哪到哪啊大兄弟?

她百無聊賴,又給自己剝了顆花生,把紅衣搓掉,再分開兩瓣摳掉芽,才往嘴裏放。

裴月明一開始也挺興奮的,奈何蕭遲說得實在太久了,可能有一個多小時,或許還不止。

至於嗎,不就是學渣翻身狂打臉,圍觀群眾掉瓜,他吐氣揚眉嘗到成功滋味後隨之帶來了興趣嗎?

還有完沒完了……

最難的他還不樂意唱獨角戲,長篇大論的間隙還關註你有沒有專心聽,還要給反應。

她太難了……

裴月明心裏吐槽,邊還得時不時點頭“嗯嗯啊啊”應付他,好不容易見到有完事跡象,精神一振,忙道:“知道就好,我早就說過了。”

蕭遲終於講完了,其實還有些意猶未盡的,不過他說久了很口渴,於是就停了。

“還用你說。”

坐回圓桌邊,連喝了兩盞茶,睨了裴月明一眼,蕭遲忍不住挑剔:“看你這身穿得?像什麽樣兒?”

裴月明一身王府侍女樣式的墨綠衫裙,頭上兩個雙環髻,扮得和個小宮女似的。

“你以為我想穿麽?”裴月明白了他一眼。

說起這個,還要怪蕭遇。

戶部一出後,他似乎懷疑些什麽,正四處亂嗅。因怕暴露城東小宅繼而被人扒出真實身份,因此碰頭地點暫改為寧王府。

皇子開府,相當於皇帝給兒子分家,除了封地食邑護軍太監宮人等等,在京還有各式各樣的田莊產業,日常供給另有一套體系。

每日各田莊的騾車絡繹不絕往返王府,運送最新鮮的蔬果鮮肉等等。裴月明換上王府服飾等在特定地點,混上車,而後就順順當當就進來了。

別以為王府目標大,其實更隱蔽,尤其蕭遲剛開府,旁人更摸不清他府裏情況。

就是這身老氣橫秋蛤.蟆綠有點傷眼睛,蕭遲嘖一聲:“你就不能把它換了麽?又不是沒衣裳。”

他十分挑剔打量她兩眼,幸好皮子白,還有兩分顏色,不然真不能看了。

也好在裴月明不知道他想什麽,所以她只是沒好氣道:“跑來跑去,得費多少時間啊?”

“你就不會使人拿過來?”蕭遲給她一個‘你怎麽這麽蠢’的眼神。

你才蠢,你全家都蠢!

裴月明都懶得理他,一男一女還沒親戚關系,她有這個必要在人家屋裏特地換身衣裳麽?

又不是選美。

“行了,那以後有什麽事,我就讓人在小宅的門枋上掛條紅巾。”

“行,我讓馮慎使人留意。”

靠互換總會有許多不確定性,蕭遲想了想:“倘若我這邊有事,就讓馮慎在他門前掛個大燈籠。”

裴月明點了點頭,“那我再在馮慎那邊置個小宅吧。”然後再專門放個人守著。

就這麽說定了。

蕭遲才要叫王鑒知會馮慎,不想王鑒卻先一步進了來,稟:“殿下,蔣弘和馮瑞幾個來了。”

今天是蕭遲出宮的第二天,其實他也不算清閑,不過其他事情往後挪挪無妨。

府裏的事好挪,外客拜訪卻不好挪,於是蕭遲就說:“叫進來罷。”

他站起身,繞帳幔出了明堂。

兩人就是銀鑾殿後的嘉樂堂,蕭遲前院起居的正殿,中間明堂大殿,兩邊各有次間稍間。二人剛才就坐在東次間裏頭。東次間和明堂就隔了一架頂天接地紫檀多寶閣,還有一層綃紗帳幔。

綃紗輕薄,裴月明看外面挺清晰的,外頭也隱隱約約能看見她。

影影綽綽,綃紗帳幔內的的圓桌旁坐了個婀娜人影,看身形是個年輕女子。蔣弘掠一眼忙低下頭,他想起那日酒樓的蒙面女子,不敢多看,恭敬伏跪:“拜見殿下,下官等賀殿下開府大喜。”

幾人恭敬叩首,而後呈上賀禮。

好歹是頭一撥收的門人,蕭遲態度尚算溫和,示意王鑒上前收下賀禮,“都起罷,坐。”

“王府廿五喬遷宴,到時你們也來吧。”

“謝殿下!”

……

外面一問一答,除了蔣弘,馮瑞幾個也是核算那會有樣學樣投過來的,蕭遲查了查背景就收下了。

目前,寧王府的門人就這些,小貓兩三只,說到底還是少了,和太子比差很遠啊。

太子蕭遇涉政多時,不但早有母家梁國公府輔助,後面又添了太子妃娘家長信侯府楊氏,光這兩家的姻親故舊就能扯出一長串的人,可謂羽翼豐滿。

蕭遲這就遠比不過了。

想到這裏,裴月明難免想起蕭遲的母家永城伯府。

要是能……

誒算了,他正興頭上,還是先不提這個吧。

裴月明等得無聊,索性研墨提筆,看著禮帖給擬喬遷宴的賓客單子。

蕭遲出宮建府,宗親勳貴滿朝文武不管認不認識的都會送上喬遷賀禮,這兩日門房和賬房忙得是腳不沾地。

“寫什麽呢?”

蔣弘等再是頭一撥那也是小門人,坐一刻就識相告退了,蕭遲回來見了,就說:“讓王鑒草擬得了,賀禮都是他經手的。”

那行吧,裴月明從善如流擱下筆,她也只是閑著。

順手把帖子放回箱子裏頭,她環視一圈次間裏擱的一大堆紅綢禮盒,嘖嘖:“這也太多了吧?”

能送到蕭遲面前叫他看一眼的,必得是身份高的,且還得剔除了絕大部分粗笨大件,只撿體積小精貴的才會遞進來。

蕭遲嘖一聲,十分嫌棄看了她一眼,瞅瞅這沒見過世面的小樣兒,“東配殿還擱了兩庫房呢。”

再精巧貴重也就那樣,他心情好才允許放一會,完事就搬庫房去了。

嫌棄完了,他還挺大方的:“瞧瞧有沒看上的,喜歡就帶回去。”

“真的?”

難道還有假的?蕭遲斜睨了她一眼:“喜歡哪個就拿哪個,先使人搬回木樨院去。”

木樨院,就是給裴月明那個院子。

“這可是你說的啊!”

裴月明就不客氣了,拆包裹誰不愛呢?這輩子她錢說少不少說多也不多,蕭遲給,她就大方要了,該她心安理得的不是?

“蕭遲,把那個拿過來……對,就是系吉祥絳子的!”

“你自己不會拿麽?”

送她東西還被她使喚上了,蕭遲很不滿意,不過最後還是順手給扯了過來。

“這不是你近些嗎?”

裴月明利索拆盒,眼前一亮:“哇,這對梅瓶不錯!”

顏色素淡繪圖清雅,正正是她最愛的款式,她興致勃勃欣賞了好一會兒,闔上,將盒子擱到一邊,笑吟吟:“歸我了。”

“還有那個,這個盒子有點大了,幫我擡一下,……”

“還有完沒完了你!”

……

正說說笑笑間,忽聞外頭有腳步聲,有點像王鑒的,二人停了停,回頭看去。

果然是王鑒。

蕭遲隨口問:“什麽事?”

他剛搬家,皇帝不會攪他,這兩日外事都是賀禮,他也不大在意。

果然是賀禮的事,不過王鑒這次臉色有點古怪。

頓了頓,他有些小心翼翼地說:“稟殿下,是永城伯府送來了賀禮。”

永城伯府?

裴月明手上一頓回頭看去。

她今天才想起了它。

才想曹操,曹操就到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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